韓宏基/小龜的家

我冷冷底看著他；心裡卻是波滔洶湧的翻滾不停!不能再心軟，千萬>>千萬不能再心軟了!下午時分；有兩.三個熟識的鄰居走過巷子跟我打招呼，雖沒說話，好奇心卻已明白地寫在臉上?林鴻臉上的淚水已說了太多!我對他說先回去吧；弟妹就快下課回來，見到你這樣子我很難解釋，你想我也見到人了，如果你要我再回到你身邊，給我幾天時間好好想想；不管我決定如何都會打電話，哥:我陪你走到路口搭車，你酒別喝太多，身體自己要照顧好，要記得吃飯，你要保重!

林鴻還執著的要說什麼?我不容他開口便往前走；他急忙從後追上，到市場有名的蝦仁羹買了兩碗打包遞給林鴻；叫他回去趁熱吃，到路口幫他攔了計程車，他還一副不甘.不捨的表情，我卻半推式地把他送上車，我用命令般的口吻要他等我電話；最慢三天我會給他答案!送走林鴻，從市場走到家裡的那段路，我從不知道竟然有那麼遠?那麼遠的路，我一輩子都走在這條路上卻毫未察覺?到家後連忙準備晚餐，繼父問我去哪我也不答腔；自顧自的作事?沉默>沉沒>沉沒>>>

林鴻從未見過我如此生氣的模樣；耍性子.鬧脾氣他是領教過，也清楚我火氣消了就不會再提的個性，可是說話口氣如此重他卻未見過也沒料到!他啞然無語的低下頭；沉默許久後才再度開口說:

小韓，你不要生氣好嗎?這一個多月來我四處找你，你曾帶我去過的地方我都問過了；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會說話，我是沒有辦法才想說來這裡找看看；我來了好幾次卻都遇不到你，今天是抓狂了才會用這樣喊的方式找你，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痛苦?

在家賦閒的日子並沒多久，主要還是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常的軌道，那段時間每天的作息只是買菜.煮飯，幫忙做些家事，讓心情放鬆再走下一步路，小妹已開始上國中了，沉淪.墮落.放棄.只能口頭上說說；決定切割的過去別再回首，不要再想了，一年的時間弟妹彷彿成長許多，跟我談話也逐漸有自己的主見；弟妹都在成長，我更不能再不振作?

只是好像沒有頭緒走什麼方向，離開林鴻一個多月了，偶爾想起只是覺得沒什麼不捨；他應該有他更好的生活方式，為了跟我在一起的日子，他根本無心工作?各自回到原有的生活是最好的抉擇!

回家住沒幾天，繼父有天忽然提起李仁的媽媽打過好多次電話找我?我覺得蠻訝異的?與知惠分手前他已去服兵役；之後與林鴻廝混半年多，也沒有任何李仁的消息，他媽媽找我難道???我打電話到他家找他，他媽媽一聽到我的聲音，就很客氣地問我怎麼李仁當兵後，就未見我去他家走走?

其實我的心態是能不與過去生活的人.事.物.接觸最好，那已是上輩子的事了?寒喧過後她才委婉地講起李仁的狀況；原來李仁服兵役狀況不斷?剛入伍還勉強忍住；一下部隊便受不了，每個禮拜想盡辦法休假回台北；要回部隊更是痛苦，還要他媽媽作陪送他回駐在的基地!一個月開銷超過五萬；主要就是休假需花錢打點，她打了好多次電話找我都找不到；問說如果有空禮拜六他從台中回來可否過去跟李仁見面聊聊天，她擔心再這樣下去李仁的情況不知會變成???

被林鴻這般狂烈的愛困住；我選擇接受了?但在心靈層面卻無法與他溝通；當時台灣的同志酒吧正開始興起；卡拉ok成為夜生活的新寵，GayBar文化逐漸轉型；有以熱鬧年輕族群或傳統喝酒催酒甚而兩者兼具的類型；更先進的還有假日脫衣舞男秀!每種經營都有基本的消費群?尤其假日前夕幾乎都是人滿為患!

我帶林鴻到各種類型的GayBar去玩>但他偏愛傳統可以喝酒聽人唱歌的同志酒吧?而這類型去的同性戀者；絕大部分屬於較草根性的人，在那種場所他也比較輕鬆自在，所以若想去跳舞的話都是我一個人另找朋友前去，成哥.小楊.與我的友情也因而日益增厚，當時新家已蓋完工，舉家遷入，只是我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林鴻家裡甚少回去，回去也盡量避免與繼父談話；閃.躲.並非最好的方式!

對於知惠的事我雖曾與他談及，只是不想讓他了解太多?但他這樣的感情我卻不知該如何承受；在我心裡最深處已非常清楚我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一個人，肉體其實是一種放逐的心態，從小到大遇到的性騷擾不斷，喜歡與我接近相處的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，所以我習慣閃.躲.可是這般強烈甚至到癡狂的人，又是如此真性情的對待，我不忍心拒絕也不知如何拒絕才能不傷他?可是同性戀之間的相處模式我根本沒有概念?他更是一竅不通；只懂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，可是我與他毫無任何共通點?單只有性他又不滿足；他就是要我的愛?可是這完全不可能ㄚ。

那天下午回到他家才三點多，門一關上；他迫不及待強力抱住我，彷彿怕我又消失了一般，我讓他就這樣抱著我不知過了多久；我用憐憫的眼光看他的癡狂，說不出來的有點感傷?與知惠交往六年許多事她未示意我絕不敢越矩，如此深的愛卻從沒有太過親密的接觸?反而是一個陌生.俗氣的男人，用這麼簡單的方式得到我的身體，看著林鴻眼眶裡泛淚的熱情?想到知惠；只覺隔世為人一般；我心酸地對林鴻說:哥.我有點累了讓我先睡一下好嗎?

帝一火鍋在當時已算不錯的餐廳；有各式口味的熱炒.宴席.名為火鍋其實主要還是以宴席餐點為主，只是當時盛行火鍋店，加上可利亞的經營成績斐然，所以才以火鍋命名；與林鴻進入餐廳坐下不久，他便點了五.六樣菜加上火鍋，當然免不了一瓶酒，上菜時我心想他說好幾天沒吃飯?便請服務生端兩碗白飯過來，要他先吃飯再喝酒否則胃會受不了，也容易醉!

沒想到不說還好，聽我這麼一說；他又眼眶泛淚地說:你這麼久都不見人影，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；所以才去問你的同事，他一直跟我說不知道，是我去了好多次他不忍心才勉強告訴我，但也沒對我講明哪家店，我從你以前上班的公司坐車到台北車站這樣一家一家店找，我不是不餓，只是完全吃不下東西，你明明就很關心我，為什麼連打一通電話都不願意?我看他的模樣真是不知如何回答?

繼父從工地回來一看到到煮好的菜；就問我媽我幾時回來的?媽說人在樓上要打要罵隨你，繼父在樓下嘟囔幾句也沒上樓；吃完午飯又繼續去工地督促公寓的進度，我到樓下把豬腳關小火燜煮；跟媽交代一小時後記得熄火，我很累要上樓睡一下；弟妹放學陸續上來跟我說話，我雖然對弟弟感到抱歉卻無法開口說什麼?有些事情對當時年紀尚小的他們而言>是無法體會.了解的?

 吃晚飯時我不想與繼父交談，弄好飯菜端了食物上樓，短時間裡我想還是避免與繼父有太多的對恃.磨擦，已經決定的事既然改變不了；不如就讓時間淡化吧!我已不能回頭了! 看報紙找工作是現實生活必需面對的第一要事；看了幾天報紙終於見到想應徵的工作?

回家是必然的路，然而我真的不想面對?那天回家時還是早上弟妹出門以後；我在市場閒晃到10點左右才回到家?爸媽都不在，土狗哈利見到我回來高興地直跟我撒嬌，在我身上磨蹭許久，我幫牠換了水，打開後門要讓牠出去玩，卻見到貓公正從後巷走回來，哈利對貓公叫了兩聲；貓公喵一聲抬頭看到我便一路跑過來?

動物的直覺很奇怪?兩隻貓跟狗也不出去了?就在後面的空間玩起來了?我把東西拿到樓上我的房間，換了輕鬆的衣褲，順便把要洗的衣服放進洗衣機，到浴室看有無待洗的衣物，一併放進洗衣機洗；打開冰箱看裡面還剩下沒多少食物，想說好久沒回來了；不如去菜市場買東西回來煮，挨罵是難免的!但滷豬腳是我拿手的料理絕活，吃到好吃又愛吃的食物，火氣再大也要去一大半?

一進門把東西堆在餐桌上；我拿起電話打到吉普賽西餐廳找陳小霞，開口先跟她道歉說家裡出了點狀況，現在已處理差不多了?可否與她再約時間碰面?她很客氣地笑著說OK啊!敲定好時間我回到餐桌旁，把食物分盤盛好；也沒對林鴻說話便自顧自底吃了起來!

他見我這副模樣反倒緊張了?嘻皮笑臉地問說:你在生氣ㄚ?我仍舊不答話；他這才低聲下氣地說:我看你跟那個男人有說有笑的；不知道為什麼就很不爽，坐上計程車你臉色又那麼難看?嘴巴翹得可以吊三斤豬肉!你不要生我的氣啦；算我不對跟你陪不是；不要再生氣了，好不好?

在床上廝混一番；做什麼也無須細述!總之再洗一次澡便是了，他也累得沉沉睡去?我躺在他身旁卻毫無睡意；到客廳打開電視看到收播，拿起小叮噹的漫畫看卻實在看不下去?回臥室聽著他打呼的聲音更睡不著；真不知道要幹什麼?

拿起他的香菸用打火機點燃；才吸了一口便嗆得直咳嗽!心亂得不知如何是好，聽到他的鼾聲越來越大，不知從哪來的無名火，我躺到他身邊去搖醒他?被我吵醒時一臉惺忪地問我怎麼了?我說我睡不著.你打鼾的聲音太大了害我睡不著?(牽拖)他看我生氣又不像生氣的模樣；在他眼中也許以為我在撒嬌?轉過身往我身上撲過來?又是興(性)致勃勃的xxoo!真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?原來剛開始認識的靦腆.害羞.生澀全都不知飛到哪了?只剩下性!性?性:我連拒絕的動作都來不及?就又來一陣whokashaka!這下我真的累了；身心俱疲的睡著了?

喝酒是不是麻醉自己最好的方法?可是我無法喝酒因為先天性的心血管疾病，喝一點酒便心臟急速跳動甚至耳鳴!抽菸也是紓緩壓力的方式，可惜我的第一支菸抽完是手上多了兩個菸疤?而且嗆口不舒服咳到不行!當時咖啡文化尚未風行，否則至少咖啡還能有鎮定情緒的效果。

遇到事情心情上不愉快；我都以看書.聽音樂.看電影.來釋放心中的種種負面的東西；可是痛苦到連音樂都沒辦法聽?看書沒辦法看?坐在電影院只是出神.發呆?我怎麼走過.渡過這段心靈煎熬痛苦到無法哭出來的日子?請告訴我?我選了一個最糟的方法，我放任自己被愛，被一個我不愛的人愛我?而且還是一個男人?彷彿只有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，才能讓心中的痛苦獲得舒緩.釋放.甚至到了某種忘我的存在感? 我到底過了幾天這樣的日子?我忘了?

我叫韓宏基.今年五十四歲.我覺得我已經過了三輩子了.２５歲以前是第一輩子!

母親出生在日據時代；關於那樣的年代所發生的種種事情、是二十一世紀現在的人們無法理解底！傳統的觀念、宗教的信仰、算命與迷信、生活的智慧全靠前人的經驗；或是街坊鄰居的意見參考、讀書識字只是極少數。 加上殖民地統治的方式；母親成了無知的犧牲者；在壹歲多就被送入林家當童養媳，理由無它：因為算命仙說母親是掃把星轉世、留在黃家一定會令黃家家破人亡、無知的外婆就這樣把唯一親生的女兒送給別人、再陸續收養了兩個孩子、而母親從黃梅變成了林梅；這不僅是名字的改變、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；

我的生父那個孤鶯命，跟我媽媽這個掃把星，就只生了我一個!到底那個家族裡面，究竟是誰欠誰?至於我媽媽為什麼沒有讀書？因為她從小就跟著種菜，然後差不多十三十四歲，就擔菜在賣!甚至在我在林家生長的那段期間裡面，我都看她擔菜到台北橋去賣、到中寮街去賣。

印象中我不缺吃的穿的，因為年紀比我大的都會呵護我；民國五十年代要吃一隻雞腿多難，但是我從來不缺?糖果.零食也是?林家在我的印象裡，跟日立公司是有關係的；所以環境還算不錯!小時候我的印象是:我真的沒有慾望?做醮發錢時，我祖母要我去揀我都不要，因為那時我不懂要錢幹嘛!六歲以前的我不懂這種東西!

我媽媽在生下我之前，她是很單純的!每天就是忙著種菜賣菜；生下我之後，年紀已經二十六歲了，生完我以後老公就不常回來??因為外面有小老婆!這是一個很大的笑話；因為如此我媽媽才學會賭搏!媽媽白天還是種菜.賣菜；以前有那種很大的銅板，有種很大的存錢的竹桶，挖個洞就可以當存錢筒，我媽媽的存錢筒有兩個，第一個是存零錢、銅板；第二個存金子；那個時候的人用金子儲蓄?

生下我以候，我媽媽的生活就不一樣了!因為媽媽所賺的錢他們已不放在眼裡?林家本來就蠻有錢的!因為我祖母當家的關係；我媽媽年輕時就要負責養家，所以她所賺的都是交回給祖母，可是等到生下我以後，好像就不用交了?所以她存很多錢，因為我生父不回家，她便會學了賭搏!在我印象中我小叔跟我小姑他們，一直很照顧我的原因: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媽媽的辛苦!家裡唯一沒有讀書的就是她，等於她就是全心全意地在幫忙照顧這些人成長?我媽媽學會賭搏以後，我生父更不常回家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