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宏基/小龜的家

籌備母親葬禮時，我在店面門口貼上:因母喪；暫停營業一個月，請顧客包涵!斜對面的鍋燒麵攤的老闆娘，跟我說有事休息就好，不要特別寫出母喪的原因；做生意這種事情，畢竟宣揚人家心裡會覺得毛毛的!

我心裡真正的想法並未讓她了解?在那個區塊生活40年以上，雖然許多老鄰居都已搬走；但仍有許多熟識的人，像這種紅白帖往來，我都是盡量避免，弟妹早已脫離這個環境，只有我還留在此地生存?我沒有孩子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，收了要還，我一個人如何還得起!

做小生意作息是固定的；早上9點前起床，每天固定要進貨的食材，全部都在腦裡盤算?什麼東西該叫貨，數量多寡，都是我一個人在掌控，客人會懷疑我怎麼有辦法一個人做這麼多事情?單是食材就不下50種；調味料更是多到不行?還有蔬菜類，我選用的品質要求，這怎麼是一個人可做到的事?

而且菜單變化到會讓客人訝異!有些人會問我:你怎麼知道什麼食材，要配什麼蔬菜?加多少調味?而且你又是40幾歲半路轉行；怎麼有辦法記住這些事?

三月份時，因為多了紅燒牛肉麵的口味，客人點餐雖多了一種選擇；卻衍生另一個問題?原本口味走向以清淡為主，所以香菇肉燥的搭配是恰如其分，肉燥的濃郁搭配清甜的湯頭，加上由宏記醬油延伸出各式小菜，都能有互相輝映的成效，客人不管如何搭配，都會覺得不僅有特色，而且味道也都適合。

但是牛肉麵屬重口味的湯；原本適合的小菜或肉燥，搭起來卻格格不入?不是業務出身的人，也許不會查覺?但這種細微小事，我總是會注意到?只要是點牛肉麵，客人消費金額反而減少了；原因在於:很多50元的小菜，好吃的肉.五味魷魚.這些口味的特殊性，在重口味的湯頭下，根本吃不出特色!

著手嚐試紅燒牛肉麵的口味，每鍋牛肉湯都以五斤多的牛腱熬湯，加滷包.醬油.豆瓣醬.及水量配比，幾天就把口味定住；整顆牛腱熬好放冷卻，熟度要剛好，切片川燙加入麵裡，既不能太硬，也不能太熟到糊掉；這真的只能靠經驗，好在本來就有滷牛肉的習慣，所以這部份倒不成問題?

牛肉湯要濃，我有自己的一套方法，不需再去加些有的沒有的材料?只是開始賣牛肉麵以後，會有客人要點牛肉湯麵?我都一一婉拒?我向客人解釋，我的湯是用一定分量的牛肉熬煮，牛肉麵小碗65元，大碗加麵.加肉100元，我沒有多餘的湯可賣湯麵，可是還是有客人願意吃65元不加肉的牛肉麵?

過年前為了工作是否繼續接受約聘的事情，小詹曾跟我研討過許多次；在一次次的分析利弊，一樣樣地解釋我的看法；小詹終於決定不再接受續約，趁年記還輕，到國外遊學半年，一來加強語言的溝通能力，另一方面也是增廣見聞。

南部成長的他，對於能達到年薪百萬，也是當初北上求發展的他，所未想到的成果；只是當微軟找他面試，才會想到要追求更上一層的發展?我只問他錢存得夠多夠用嗎?其他的事就是他自己要去處理的了!

開年後營業第一天，我打電話給常來消費的建設公司，平常說笑慣了，我問他們想吃牛肉麵嗎?妹妹回我說:是喔!你要幫我們買牛肉麵，慶祝我們苦難的開始?我跟她說真的啦!大概有10碗的分量，問一下你們裡面的同事；這不算成本的?算是對你們這麼捧場的回饋!

妹妹說真的!你等一下，啊!對了，一碗多少錢?我回說就跟你講不賺錢的；一碗65元(大.小.價錢相同)妹聽我如此說；我在電話這端便聽到她喊著:老闆有煮牛肉麵ㄟ；總共10碗而已，大小碗都一樣價錢65元，有誰要吃?

入冬以後，幫我包餛飩的歐巴桑，因為身體不適，無法工作，但餛飩用量一天至少300顆左右；類似這種需人代工的事情，我都早有預防，所以不斷推出新口味，就是要分散客人單點某種食物，假如剛好愛吃的口味沒有，還有其他選擇；這是做生意的訣竅與手腕!

找了幾個攤位買回來試吃，但味道都不對；正不知如何是好?二妹說:你不會自己包啊!可是我從未包過餛飩，無法像歐巴桑她的速度那麼快；二妹說你的個性我又不是不知道?以前不包，是因為有人包好交貨給你，你當然不會浪費時間去包餛飩，現在沒有人幫你包餛飩，你一定會想辦法怎麼做?

林家的事情一直讓我很困惑；也不知道為什麼?我總覺得很多事情的發生，都好像與他們有關?尤其繼父往生後，他遺留下來的物品中，我整理時發現了幾份手寫文件。裡面有些內容都很沒有道理!尤其是共同財產繼承權的問題，更是一面倒的寫法?我不能了解當時的狀況?就是很怪異地同意放棄?

母親不識字，很多包括我的部分，都是同一個人的筆跡所寫?連簽名都是相同的筆跡?本來在繼父過世後，我又聽到生父往生的消息，我也40幾歲了，自己的人生也到了一定的階段，往事如煙，逝者已夷!要去計較，又該從何處談起?就算有錢，對我曾走過的人生，又有什麼幫助?

小詹用很奇怪底表情喵我；我雖然常會隨著音樂唱歌，但都是很熟悉的客人在的時候，有時大家鬧慣了，就會笑罵說:知道啦!你日文很棒啦!這樣損我其實是因為我真的不懂日文，但又有辦法記住歌詞?才會如此回應!但有陌生或不太熟悉的客人在店裡用餐，我從來也不曾唱歌的!

我把香菸按熄丟進菸灰缸，拿了咖啡坐在小詹對面的椅子，跟小詹說林家的那邊回應的事情；小詹問我他們怎麼說:我接著小詹的話:你相信嗎?林家開出的狗屎條件是要給我一筆錢，叫我一定要結婚生子，傳宗接代?錢的數目很大?小詹好奇地說:有多大?我誇張底模仿鐵獅玉玲瓏許效舜的手勢:這麼大ㄚㄚㄚㄚ啊!

幾天過後，小詹來到店裡，吃完午餐，沒什麼事就在店裡聊天打發時間；我主動跟他講起林家的事，說到邱小姐說:林家的子孫，怎麼可以在外落魄到擺麵攤生活；我對小詹說我覺得很可悲!我的故事小詹陸陸續續地聽，也了解了至少一半，我說:都已經知道是親戚了；療養院的費用還不是照收!

那時為了ㄚ賢的狀況，我已被小詹罵了一次，當我說到療養費用時，小詹用他一貫的語氣回我:ㄟ!你幾歲了?你沒聽過人親戚.錢性命這句話?我還想不出怎麼回他的話?熱血青年團一群人已經進來了!

笑ㄟ在93年底，偶爾會到店裡買東西，到94年的頻繁出沒，在我的故事裡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?以後的小說會一直有他的出現；因為情形太過弔詭，我只能隨著時間順序，寫出他的種種怪異的行徑?而且我可以非常確定，他不是那種愛慕我的同志情節，對這種事情我異常敏感；所以才會覺得怪異!

94.95年是我生活變化最大的時期，由於口味廣泛地被接受，客層分佈面實在太廣，加上由於早期營業時，營業時間都超過凌晨一點；許多從事業務工作的人，都習慣在下班後到店裡用餐，所以收工休息的時間，也都固定在那個時間，所以笑ㄟ10點來買東西，感覺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?

往事怎堪回首?我坐在玄關的椅子上，一遍遍重複聽著井上陽水:(氷の世界)那張專輯；帰れない二人(再也回不去的兩個人) 我再也回不去的青春，白い一日(白色的一天) 蒼白的記憶；心もよう(心在燃燒)一句句歌詞衝擊我的心； 19歲時年少的我寫的歌詞，心在燃燒的模樣，我!哭了!

我一直抽著菸，一直喝著伯朗藍山咖啡，ㄚ倫從學校運動回來，看見我竟然沒有午睡?訝異地問:今天怎麼精神那麼好?我轉頭往廚房方向走，拿起毛巾擦汗，把臉洗乾淨；回問ㄚ倫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?他沒回答我的問題，只是喊肚子餓，我幫他弄了大碗的肉燥乾麵，若無其事地坐在小龜旁邊逗牠玩!

           什麼樣的麵店?什麼樣底飲食?什麼樣的老闆?什麼樣底客人?

民國91年夏天開始營業的宏記麵館，初期的摸索是在大同南路靠近光興街的地方，現在那裡已變成中藥行，92年由於房子續約的問題，事件紛亂複雜，在捨就是得的心態下，遷往光興街92號營業，選擇愚人節開張，是當時為了舊址續約的事，搞得烏煙瘴氣，為了讓客人有種新奇的感覺，才刻意耍的噱頭!

由於是封閉式的空間，原本不便公開的配方，在營業時間開始的前置作業，都可在自己店裡處理，所以許多東西，都可在店裡製作，不用擔心曝光的困擾?

星期天中午一點多，一輛Benz停在店門前；邱小姐夥同我堂哥從車上下來，對著我打招呼；還說母親也在車上，我急忙打開後車門，扶著母親從車上一步步緩緩走進店裡，讓母親坐下，開口問母親餓不餓?邱小姐在一旁接腔:中午吃過飯才出來的；宏基!你怎麼在開麵攤仔ㄚ!

聽邱小姐這樣的問話，我心中真的很不是滋味；開麵攤有什麼不好?我不偷不搶，不做犯法的事，雖然賺得辛苦，可是賺得心安理得，就連開賭場的時候，我也沒有留下任何犯罪紀錄，一路走來，我從未覺得愧對於人，這樣的問話，真的會讓人聽得百味雜陳?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把愛傳出去

40歲以後的我，在許多故事裡重生；做過許多不同方向的工作，也在感情的路上摸索跌撞，漸漸地沒有私我的情感，反而把心中的感情放大?化成一股希望看到別人；可以過得更好的力量，但我並沒有實質的金錢做後盾；只能把自己的成長經驗分享，盡量提供不同的建議，讓他們決定自己的道路與方向!

有兩部電影影響我的人生思考方向；第一部AI人工智慧!描述末日來臨，地球僅存的生命跡象，竟是一副機器人的心靈或者說是思維，劇情重複看過多次，尤其小童星那段，被母親不得已帶去機器人墳場丟掉，他哭著喊媽媽的片段，更是每看必哭?這當然跟我的生命故事有關!

營業時間客人正多時?忽然有人打電話進來?當時我把家裡的電話號碼移機到店裡，因為午餐時間客人休息時間有限，為了配合他們，有電話連絡，可在客人進出的空檔，把外帶的食物煮好，等他們到了店裡，便可把食物拿走；有時忙著煮麵，客人也會幫我接電話!

聽到客人說是療養院打來的電話?我心頭一驚!該不會母親出了什麼事?洗腎病患在洗腎過程中，極容易因身體不堪負荷；有休克.暈厥的狀況發生；我把煮好的食物撈起，接聽電話；是邱小姐打來的?我急忙問她有什麼事嗎?電話那端傳來她的聲音說:沒事啦!只是問你人好不好?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愛慕的故事: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生命中有某些事物是必須要用理智去看待的?

出現在我店裡，是92年底的事，回家的路上，經過我的店時，順手買了一碗大碗的香菇雞腿麵，加上一份小菜，總共80元；他好奇地對我說了句:這麼便宜?

過完年，生意更好了?當時達美樂披薩重新路三段的分店店長，都會叫店裡的工作人員或工讀生來我的麵店外帶，下班後也會跟他女朋友一同來店裡用餐，吃過我的食物的小朋友，假日也會夥同朋友.同事來店裡用餐，年輕人到了店裡，看見古老唱盤；還能放出很棒的音樂，莫不驚嘆不已!

以我的年紀只要是30歲以下的年輕人，我都一律稱呼弟!因為人數實在太多?很難去記住每個人的名字；而且因工作不同，來店裡消費的時間也不同，熟悉的客人都習慣我用代號稱呼客人；有的用星座稱呼，有的依客人特性取綽號，除非客人主動要求我該如何稱呼，否則都是由我決定如何稱呼他們?

除夕夜接母親回家吃年夜飯；在店裡齊聚一堂，喜愛熱鬧的母親，看著弟妹們都有自己的幸福生活，最大的外甥都已讀專科學校了；雖然因為洗腎的關係，體力已越來越差?但那天還是很高興地跟大夥玩骰子，到了晚上9點多，才由弟開車把她送回療養院!

那時我的生意以別人看來，算是很好的?但我的毛利並不高；做小吃店的成本計算，其實很簡單，食材成本只能佔不超過兩成；八成毛利有三成是店租.水電.稅金.人事成本，其餘五成還要扣除一些意料以外的開支，例如生財器具汰舊換新，為擴大營運經營人脈的交際費用?

母親住療養院時，我店裡的休假日改為星期二，一星期休息一天，本來固定在星期一，但因為客人反映星期一，市場附近的攤商都是星期一公休，真的沒有太多口味可供選擇?所以在客人的要求下，我把休假日改為星期二，對我而言，一樣是休息，一樣是放鬆自己，哪天休假並無所謂!

93年再續約時，當時小妹見我生意客層都算穩定；要我跟房東談談，如果可以的話，她手上有筆錢可做投資，如果房東同意把房子賣掉，只要價錢不要獅子大開口，把房子買下，做生意也比較安心，而且自己的店，要如何整修改造，也有權利決定；聽小妹這樣說；我在房東來收房租時，便跟他談及這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