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宏基/小龜的家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眼鏡的故事:

眼鏡從93年開始前來店裡用餐，還不太熟悉時的他，覺得這客人就很普通，雖是榮民子弟，但一口國語講得爛七八糟?台灣話也是分不出哪兒的腔調?每次點餐都要猶豫半天；有時中午過來用餐，我正忙碌時，還要躇在那等他點餐?說句良心話:實在沒那閒功夫理他!

幾次以後，他來店裡的時間，自己做了調整；除非真的很餓?否則中午用餐時間，他來時都要過了一點以後，一方面人少了可以慢慢想要吃什麼?另一方面，最忙的時間已經過了，我也比較有耐性，對他說話的語氣；也好像輕鬆許多?

可能因為如此的關係?他來店理的次數變多了，不僅中午.晚餐.甚至消夜也可見到他的人；只是出沒的時間不定，我也不以為意，反正對待客人的方式，我都是秉持初衷，只要客人的行為別太過分；要待多久都隨他們高興。

一年多的時間裡，逐漸明白他的狀況，即使他如何不擅表達，但溝通能力超強的我，還是問出了許多事情。

家中屬老么的他，從小就被老來得子的榮民父親寵溺，也許因為本性使然，他並沒有在我們生長的區塊，閒著無事的跟著混幫派，但也胸無大志，讀書也是混個學歷，高中畢業，當完兵，到社會上工作，也是時有時無地混著過生活，若說他有專長?那只能很勉強地說句:人畜無害吧!

94年歐巴桑因為身體不適，無法再幫我包餛飩，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，終於開始學習自己包餛飩；那時我包餛飩的時間分兩個時段，中午開店營業前，以及下午休息過後，約3點多以後兩次，到漸漸順手時，便改為每天下午3點半以後，一天只要包一次即可!

餛飩的餡料必須先調好，冷藏一段時間，讓肉睲味揮發散除，有些客人會好奇我為何要如此麻煩?但我只解釋給小詹聽過；因為不想加太多味素，肉睲味只靠五香粉蓋不過去，醬油太多會失去肉的甜味，所以才必須如此費工?小詹聽我解說時，我還曾拿剛調好的肉餡，以及經過冷藏的讓他聞過做比較。

不知從何時開始的?眼鏡每天下午4點時，就會來店裡報到；問他要吃什麼?他都說先來佔位子，晚點肚子餓了再煮，我忙著包餛飩，就任由他在一旁看著，或是無聊時便打開電視看；但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只是在一旁坐著看我?

兩個人在店裡我手上忙著工作，他在一旁看著，氣氛真的很奇怪?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，但他真的沒做任何奇怪的事；我一邊包餛飩，一邊找話題跟他閒聊，才知道他並未工作，便開始唸他:30幾歲的人，不要整天打混，就算打發時間也好，至少有了工作，生活也比較有規律!

聽我嘮叨許多次，他很勉強地去上了兩天班，便不再去了?我問他那你的生活怎麼辦?他才讓我了解，原來他不用工作生活也不需煩惱?父親年紀大了，姐姐在美國定居；每個月都會固定匯款回台灣，當作他與父親的生活費，眼鏡的生活真的乏善可陳?除了吃檳榔.抽菸以外，其餘的不良嗜好沒有一樣會的?

說他不知長進也可；每天若不是在家陪父親，便是騎著機車四處溜韃?到我店裡也是他每天固定的行程?常常一待總要一個多小時；加上當時笑ㄟ一群客人們，總會在5點多開始，陸續來店裡用餐，他不會說話，就是在一旁聽人家鬥嘴，偶爾笑ㄟ會跟他聊天，也聊不出個所以然?

原本這樣的情況若一直維持，也許我就不會有所動作?但當我每次包餛飩正忙時，他到了店裡並未如往常一般坐在一旁；竟然把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不放?而且我若不掙開，他也不會鬆手!這樣的事不斷發生時；我開始會留意他的一些行為；但實在看不出，他有任何男同性戀者的傾向?

並且他也未再有進一步的動作?言語間仍是笨笨地那幾句話?在包餛飩?吃什麼?你在抽菸喔?要吃冰嗎?我若叫他不要碰我，他也會乖乖地不動手碰我；就還是安靜地坐在一旁，看著我的動作?若說當時我的心態，根本上，就是他還未踩到我的底線，只是在一旁看著我；又有什麼關係呢?

95年發生太多事情後，我下定決心更改店名；既然無所顧忌，我開始調整對待某些客人的方式，我不想再為了生意，強忍自己接納某些事?眼鏡的情況我一直分辨不出?因為我的經驗值裡，他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循?但那種情況太過奇怪?我已經厭倦這樣地應付了!

某天黃昏時，大夥仍聚在店裡聊天，有的在吃飯，有的則在一旁哈啦；我故意對眼鏡說:這禮拜休息不知道要做什麼?眼鏡你載我出去散心好嗎?眼鏡回答我說:騎摩托車喔?我開玩笑似地:要出去玩就要開車，騎機車那麼累，我幹嘛出去?眼鏡回我說他又沒車子，怎麼開車載我出去玩?

我反問他:沒車子!你不會去租車嗎?他聽我這樣說，也很直接問我:那要去哪裡玩?我去租車載你一起出去玩；我假裝很高興地說:那就這樣，你先租好車，我再跟你說去哪裡玩?眼鏡很興奮地說好，你要休息的前一天告訴我，我再去租車，看你要去哪裡我都陪你!

這時我的心中已經有點譜了!到星期一時，眼鏡跑來對我說，他要去租車子了；問我確定要去哪玩?我用很慵懶的語氣回答:不要去了!忽然覺得身體好累，乾脆在家裡睡覺，你不要去租車了!眼鏡有點失望地說:你要在家裡休息喔?

晚上10點多他又跑來再次問我?確定不出去玩了?我還是一樣地回答:不要了!

約莫一個多月後，我又再次試探他；跟他說上次身體不舒服，不想出去。最近好像比較沒那麼累?你要不要去租車?我們兩個一起出去玩?有了上次的經驗，這次他先問了:那你想去哪裡?我有點猶疑地想了一會；開口說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好了!聽說烏來那邊風景很好，我們去那裡玩，順便一起去洗溫泉?

眼鏡一聽我說一起去泡溫泉，笑得很曖昧地連聲說好?這時我心裡已打定主意，決定要斷了他的念頭；趁著大夥都在，說這禮拜休息要跟眼鏡一起去泡溫泉，笑ㄟ還在一旁幫腔:也好啦!你一個人做的那麼累；去泡溫泉可以消除疲勞。

又到了休息的前一天，眼鏡跑來跟我確定租車子的事情；我又拿出別的理由說:我同學要搬家，我答應他要去幫忙；眼鏡!對不起啦，又不能跟你出去玩了，真的好想去泡溫泉喔!聽到我搪塞的理由，眼鏡也沒再說什麼?只是默默地笑著?吃完東西便離開了!

笑ㄟ.對面他們一夥人就說:你是在裝笑ㄟ喔?這擺明就是在戲弄他，這要是看不出來才怪!我當作沒事般，照樣做我自己的事情；小詹那天剛好在場，雖沒跟他們一塊起鬨，倒是輕聲地說:你這樣做，他要是再不懂，這也沒辦法了!

那天以後，眼鏡便很少在店裡出現，兒子.對面.都只是覺得我是故意整他?我並沒對他們解釋我為何如此做的原因?很多事情並不如外人看見的部分?我有我的善意?只是這種善意是不能明說的?
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，有的人歷經風霜，仍然能笑顏以對?有人複雜?有人單純?有的人胸無大志，日子過的無憂無慮，有的人卻如溫室花朵，一經受挫，便整個灰心喪志?眼鏡是個單純的人，我不明白沒有同志傾向的他，為何對我如此?但這種事情不是我能掌控的?我能做的，便是斷了他心裡對我的幻想。

眼鏡的人生，不管他自己要如何選擇?都是由他自己決定；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他的跳板或是藉口?

切斷與他的關連，讓他別在我身上花費心思；這是我唯一能做的?也是我應該堅持的?

少一個客人沒有什麼；但若因為我而改變他的人生，那就不只是少一個客人的問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