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宏基/小龜的家

很奇怪的是:在北川任職一年多，這不算短的時間，我竟然沒有特別值得回憶的事情?工作的職位是倉庫管理，以層次而言，職位階級算是往上提升；我的工作不僅要負責原料.次料的管理，還要負責成品的儲存與出貨，工廠的範圍很廣，除了塑膠廠，還有模具廠，以當時的規模而言算大的了，

次料管理從現場開始規劃；我教導粉料人員如何按材料分類進行，再依數量多寡安排粉料時間，把以前的經驗，慢慢地讓粉料人員照我的方式去做，初期的不配合是必然的；但幾個月以後，已能順利進行!

那次旅遊值得一提的另一件事；在新開通的北迴鐵路上，歐巴桑要我唱日本歌曲給他們聽，有兩個到台灣旅行的日本人，聽到我在唱歌，好奇地用日語問我是日本人嗎?(我完全不像)我用一口爛日語回答:只是會唱歌，會話完全不行!

兩個日本人用很吃驚的表情看著我，問我怎麼記得歌詞?我覺得很奇怪的事:日文歌詞很難背嗎?為什麼聽我唱日文歌曲的人，都訝異我不懂日文，如何記住歌詞?兩個人前後說了約20個歌手，我唱了不只30首以上，最後他們還留地址給我，要我有空記得寫信跟他們保持聯絡!

那次旅遊帶來的後遺症，是我必須離開這個我以為:可以讓我放心待的長久的公司，這是始料未及的事，但也證明了人性可悲的地方!

旅遊當天我到公司集合，正在清點到場人數，忽然會計小姐拿了一筆錢給我?我好奇地問她這是什麼用途?經過解釋後，才了解行程安排由旅行社負責，食宿都已安排妥當，但到各個景點的門票，須由公司自行購買；那筆錢的用途，便是在需要購票及臨時增加開支的預備金。

放逐自己開始，我總覺得身體裡住著兩個人?太陽與月亮是日夜輪替時光流轉?我的白天是笑容璀璨的太陽，黑夜是心中的一抹月彎?溫柔.甜美.卻只有在寂寞時偶爾出現，也許吳澤斌眼中的我:是他心目中美麗的月彎?

工作上努力往前衝，為的不是薪資的多寡，我只是不斷的挑戰，我能夠做什麼?我的極限在哪裡?我對未來沒有期許?那已是上一輩子的事了?我做膩了便離開，到了極點沒有挑戰就放棄，我想我是風?哪裡才是讓我停下腳步的山谷?

吳澤斌的信中寫道:結訓後分發在左營，屬於海軍軍種，受訓期間因為太過操累，一直找不道是當的時機與我聯絡，打幾次電話也找不到人?寫信問我最近情況如何?是否換工作了，最後還提到放假要上台北看我!

軍中的苦樂本就是個人觀感，只是一段時間沒碰面了，也不知他變得怎樣?信的內容宛如他的為人，溫吞吞地；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，猶如寫家書一般，但我知道他的個性，重點就是那句:休假要北上找我(意思叫我要等他回來)

每天上班打卡時間是固定的；下班的時間漸漸地延後?其中的原因是循序漸進式的!工廠本身的訂單量是充足的；但交貨的數量，以前一直停滯在每星期一個20呎的貨櫃?再多的訂單沒出貨，錢永遠也進不來。

熟悉工作的進度以後，我把之前樂器工廠的經驗拿來套用；我一一學習每個人工作的技巧.方式!我並不著急，對這些年長的人你要有心尊敬，千萬別敷衍應付，任何事情成敗不在於你要做與否，而是該如爬階梯一樣，一步一步往上走!

上班不到一個禮拜，對工作流程已有初步的了解，其實工作難度跟之前的:粉料員，拌料員，整理倉庫，相較之下實在輕鬆許多，最大的障礙在於如何管理?提高效率?

組裝人員皆是較草根性的長輩，與他們相處，謀合溝通最好的方式，才是這份工作最大的挑戰?相處不融洽，其餘部份只是空想.空談罷了!

當天下午銷假上班時，我用分機撥電話給小燕子；說有事和她商量，她二哥來到倉庫時，我正好跟小燕子談到要離職的事情，他在旁邊坐著不發一語?等小燕子離開；她二哥跟我聊了很久，算是離開之前最長的對談!

他覺得我的想法是對的，對工廠而言，有我在岡位上，是比較好的事；且運作流程會比較順利，站在經營者的立場，他應該持反對意見的?但工廠也確實沒有往上發展的機會，所有的職缺都有人，文書的位置才能提升層度，但工廠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空缺給我?

愛的代價是什麼?對我來說:是一種心靈的掙扎，從偶然到了解，從抗拒到接受，這段心路歷程所受的苦，是無法傾訴的，你如何對別人說出你真正的痛在哪裡?不是愛不愛，而是自己的心靈裡，有個良知的聲音不斷提醒自己；自我放逐是個人的選擇，牽累他人卻是有關道德的事了!

愛我的代價對吳澤斌來說；雖然畢業考過關了，但接下來的預官考試，因沉迷在這樣的情境，終究過不了關，他在跟我談到入伍的事時；我想入伍或許會讓這段感情逐漸冷卻，未嘗不是讓他回到過去生活方式最快的路?

週六跟成哥大夥相約到GayBar，帶吳澤斌一起前去是必然的?到的時候一群人已坐在那裡哈啦打屁；一會有人唱歌，一會有人過來打招呼，我與吳澤斌跟大夥擠在最大的區塊，雖然他坐在最角落，但一進門早就有人盯上他了!

這是我早已料到會發生的事，但既然決定豁出去了，我無法拒絕他，便只有引導他走入這個世界?如果不是心疼他的單純，我不會想逃避，左腳才剛跨出，及時退回還有機會；但硬要闖入，幸與不幸便看個人造化了!

我已不記得當天晚上，我與吳澤斌到底談了多久?說了什麼?這已不是我想如何做的問題?無法停止的愛，你如何抗拒?不管接受與否都是傷害?一個自制力如此強的大男孩，為了你落淚?反覆不停重複不斷的話，只為求一個答案:愛我!

我不管了!既然你不懂我拒絕的原因；既然你不明白我的心意，我又何必讓自己如此痛苦?我又何必掙扎?如果你的命運注定要有我，那就順其自然吧!把心一橫，坦然接受了吧!這麼好的人有人求之不得，就愛他吧!走多久又何必在意，人的緣分盡了，愛火熄了，回首也不過爾爾!

連續幾天我都10點以後，才把電話的插頭接上，其實家裡另一支電話號碼成哥他也知道；所以有事也可跟我聯絡，每天下班後，我大部分都待在家裡，少了小楊，生活也少了外出的次數，只有假日前夕才相約外出遊玩。

吳澤斌每次打電話來，都問我為何都那麼晚回家?我沒對他說出實情，只是淡然地說加班的關係；話講沒幾句，我便以太累了想早點睡為藉口，明天再連絡，他也沒有再多問，便順著我掛斷電話。

初吻的滋味並不好受?那種類似佔有的感覺；我想每個人表現愛的方式都不一樣?也許我的拒絕，更加深了他的堅持?憑心而論:吳澤斌的條件；無論外型，年紀，五官，內涵，在當時午夜牛郎正開始興起時，他都算是首選的人物!

但他對我表現出來的愛，卻讓我感到懼怕；他很好，很體貼，言談之間也不會有出言不遜的時候，可是我就是怕，我沒有錢，沒有未來的期許；我沒有可以給他實質的東西，身體感官是一種非常外在的感受，沒有麵包的愛情，怎能持久?男女之間的愛就是如此，更何況是同志之間隱誨的戀情?

連續幾天慇勤底問候；雖然聊的都是無關緊要的瑣事，卻仍可每天通話半小時以上，所有的戀愛模式應該都一樣吧?旁觀者看當局者永遠都是癡.傻.癲.狂!為了怕12點以後小楊會打電話進來，我總是刻意在時間將近時掛斷電話，而他也順著我並未多問?

再度見面時，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，很難形容當時的感覺，每天聊電話時無所不談，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說上幾十分鐘?真正見了面，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?兩人在館前路上的肯德基總店，有點沉悶地吃著炸雞(好懷念當時肯德基的品質與口味)

超過12點的電話；我心想小楊又睡不著了?初到日本的他，由於尚未完全適應環境，加上語言溝通不良，思鄉情愁在所難免，當時過午夜國際電話有減免價格，只要想家便打電話與我聊天，即使沒說什麼，總是有人可跟他對話就好；所以我並未想到是吳澤斌打電話給我。

拿起電話聽到他的聲音時，我心裡還蠻訝異地?怎麼這麼晚還打電話，只是一次偶然的邂逅；又非熟捻到一定程度，怎可在這種時間打電話進來，這是我生活方式的準則，也不喜歡被人破壞，尊重彼此各自的生活圈，才有長久交往的機會!

吳澤斌是第二個為我而流淚的男人，認識他只是同志生活中的小點綴；本來同志在性方面的態度就比較開放，但在生活層面上的表現，都是盡量壓抑自我，這是社會觀感的問題；能夠隱瞞就盡量避免曝光，人是群體生活，是非對錯不只是個人的認知，還有其他的問題必須考量?

當然現在的社會型態已有所更改，台灣已不再像70年代那麼保守?可是憑心而論，真心接納的又有幾人?對於他的介入，本就放逐自我的心態，愈發覺得自己是否過頭了?我捫心自問，這樣的事為何又再度發生?(一個林鴻就受夠了)

經過幾天考慮以後，我很委婉地告訴小楊；由於小妹正值叛逆期，其他弟妹也還尚未能獨立，如果無人監督恐怕會有點問題?

我這番違心之論的談話，連我自己都說得有點心虛；更何況小楊對我的了解，他並未再對我進一部遊說，我們彼此之間都知道對方的心意，在他赴日前的那段時間，我們總是盡量找機會相聚；因為要再見面應該是半年以後的事了!

小楊繼續上課期間；也忙著辦理赴日簽證的種種事宜，我在教同學唱歌那堂課過後，反而不願再陪小楊去旁聽，小楊雖極力鼓催我卻不動如山?後來小楊才提起為何要我陪同學日語的原因?

原來小楊到日本是為了擴展家族經營的事業，70年代外匯.套匯.這類事情我並不懂，但地下黑市外幣買賣，本就是檯面下的另一種經濟行為，當時許多銀樓都有兼營外幣買賣，只是主管當局並未刻意凸顯這種事情，真正的原因太過複雜，我只能就我所知寫出!

經過一段時間，廠長終於了解我的用意，畢竟我的計劃並非為了自己，而是要讓工作進行順利，為公司節省不必要的開支。

到倉庫領料因為分類清楚.動線寬闊.每種原料我都加掛吊牌:註明色號.日期.數量；就算我不在場，他有需要備料只需在吊牌填寫領走的數量，其餘後續的事就全由我負責，比起之前要輕鬆許多?他也終於敞開胸懷接受我的作法!

福興塑膠廠當時是以潛水用品製造為主；蛙鞋.蛙鏡等林林總總的產品，每種顏色批量多寡不定?剛到職一個多月的摸索期；由鄭老闆親自教導我如何配色、縫袋的步驟，流程最後便是疊放，依色澤不同分批.分類，偌大的倉庫全都由我個人管理?意即好或差都屬我一個人的責任!

有些人或許會覺得這類的工作沒什麼特別的；就是塑膠工廠流程的某個部分而已，而且到職時已近年關，所謂的年終獎金也沒多少，也許與知惠分手後，我對生活的態度是沒有期待的(夢想與未來)!所以任何工作我都全力以赴，不達到心中認可的完美決不放鬆?